原文摘自:刺刺 http://blog.sina.com.cn/s/blog_9222e8020100xv64.html
2011年12月3日 碧江废城知子罗、福贡县
离开老母登教堂后,我继续上山,前往碧江废城——知子罗。“知子罗”在傈僳语里的意思是“好地方”,首先看到就是知子罗著名的八角楼图书馆。听说撤县时,特意从大理请工匠打造的县城新景观---八角楼才竣工不久,却还没来得及放进一本书就废弃了。
八角亭门前“提高警惕,保卫祖国”的口号,依然醒目;走进细看,闪着光芒的毛主席头像和“忠”字也清晰可辨。很快就有种时光倒退的错觉,这里的一切,都还停留在二十多年前。
转到篮球场,这里原来是部队司令部灯光球场。“发展体育运动,增强人民体质” 的标语仍然在那,只是灯光球场的4杆灯再也没有亮过。
当年最好的房子:部队司令部,留给了知子罗小学,外墙上,还有毛主席的画像。星期六不上课,听不到学生朗朗读书声,这幢外砖内木楼显得更加威严而落寞。
县委和县政府办公楼尚在,都是两层高,青砖灰瓦木地板,看不到人。
人去楼空,这里已看不出是当年的政权所在,只有鸡在院子里捉虫、打鸣,猪在栏里哼哼进食。
曾经的机关大道,空荡荡的,几只野狗在打闹、流窜。
这原来青砖白墙的民族贸易大楼现已为牛棚马厩,而怒族、傈僳族居民却另搭茅屋于院坝和道路间居住,以至成了牛马关高楼,百姓住草房的奇特景象。
如果不是黑板与那堆放了锅碗瓢盆的讲台,我真不敢确认这里曾经是教室。黑板上写有字母,估计是前二十多年的用粉笔画上的,辨认半天,我一个都不认识。
来到宿舍楼,门大都敞开着,房间内空无一物,四周如此死寂,只有我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回荡。当我踏上楼梯去往二楼,脚下的木板突然发出沙沙的响声,而且声音越来越大,我第一反应是楼梯要塌了。这时,一条大黄狗突然从楼梯拐角处跑下来,原来是它制造的动静,当时却把我吓得大叫一声;狗也被吓着了,嗷的一声转身就跑。我是这个大楼的闯入者,这里自有它的生命,可是死一般的寂静欺骗了我。
是什么力量让一座城市从一个茶马古道重要驿站变成废城?好不容易,遇到几位说普通话的居民,赶紧向他们咨询20多年前,这里发生了什么?
1000多年前,远古氐羌系统中的一支乌蛮部落后裔,越过碧罗雪山,从澜沧江两岸来到怒江上空的知子罗繁衍生息,他们自称“怒苏”,是碧江怒族的起源。更早时期,他们的先辈由中国西北向西南迁徙,大约从隋唐开始,再从四川凉山地区和云南丽江地区逐渐西迁到兰坪澜沧江流域。这与在元阳了解到的哈尼族迁徙差不多。
知子罗是怒江峡谷早期仅有的几个集市之一,作为怒江通往内地的重要驿站,它经历过中央和地方政权的多重统治。1912年,云南地方政府派遣怒俅殖边队进驻这里,设知子罗殖边公署,1916年改为知子罗行政委员公署,1932年改设碧江设治局。1949年碧江和平解放,1954年成立怒江傈僳族自治区(后改为州),县府、区(州)府都在知子罗。1959年7625部队的团部也设于此。这里,曾一度是怒江流域的政治、经济、军事和文化中心。
随着1962年怒江第一条公路(保山瓦窑-碧江)和1973年碧(碧江)福(福贡)贡(贡山)公路(156工程)的通车,知子罗显得孤悬于碧罗雪山之上。它的诸多短板,如地域狭窄、交通不便、蔬菜供应困难等逐渐显露,人马驿道仍然是这里通往内地的主干路之一,居民需要的盐巴、布匹、食物很多还靠马帮运输。
1973年,怒江州府迁驻山下怒江边的泸水县六库镇,知子罗仍为碧江县府驻地。而数年后日渐显露的滑坡危机,最终改变了碧江与知子罗的命运。
1979年9月20日至10月6日,碧江连续16天大暴雨,造成60年来最大的洪灾,全县死亡23人,重伤16人,县城北部和南部出现多处滑坡和开裂,最长的达50米,下陷1米多。12月,省革委会派出专业技术人员实地勘察后提出把县城搬到山下的亚谷,但是次年春天,桃花雨不断,引发泥石流,州委坚决不同意在亚谷建县城。
1980年4月,碧江再提县城迁址,请求搬迁到邻县泸水的双纳王底,获得省长办公会议同意。但不久一阵暴雨后从坡顶冲下一大股泥石流,省委几经研究,决定碧江县城暂不搬迁,要就地治理。于是从1982年至1983年拨款74万元,修造地表排水沟和挡土墙,但这只涉表层而不及本质,岩性破碎及岩质风化难以制止,滑坡迹象反而越来越严重。
1985年年12月,碧江第三次提出搬迁县城,但1986年5月29日,省长办公会议做出的决定是———撤销碧江县制。其原因是说:……自从修了公路,州府搬迁到六库和部队调防离开后,碧江县城变成了死角,失去了中心的地位和作用。况且,现在滑坡加剧,在县内又无容纳一个县城的理想之地。省委省政府的设想是,县制撤销后要重点加强公路沿线乡镇的经济文化建设,使其尽快地发展和繁荣起来。1986年9月24日,国务院发文同意云南省政府关于撤销碧江县建制的批复报告,碧江县所属的5个区,分别划归泸水县和福贡县。
听到这里我惊讶,在怒江两岸想找一块平地,建个城市,真难啊!
碧江三度提出县城迁址,最后却出人意料地被撤销县制,前后历时7年。尽管早有专家提出不能再新增建筑,但这7年间,碧江一边要求择址再建,一边又在上马新楼。如:这4层的工商银行大楼才启用1年,后来知子罗村公所进驻办公,只占用其中几个房间;可容纳千人的电影院才放了3天电影,就沉寂下来,不久拆了给山下两个乡各建一个中型影院。
1987年,县城的居民开始心情复杂地下撤,被分流到了福贡、泸水与州级机关工作。由于处在县城南北滑坡带上的所有房屋全部被清拆,原住那知子罗村农民共738人获得了分房的福利,将搬到县城中间安全地段,住进县里留下的瓦房、平顶房和楼房,县城开始被知子罗村公所接管。
在北川县城和舟曲县城先后遭遇地震“包饺子”和特大泥石流倾覆的悲剧之后,在德钦县城还在为搬迁举棋不定之时,许多人回忆起来,其实碧江县城早有先见之明。
地处边疆、经济尚十分不发达的知子罗村跑步进入“按需分配”的共产主义社会,按瓦房每人1门、楼房2人1门的简单方式,不管这个门头后面是否还有套间。于是,州长办公室燃起了木柴,银行保险库里唱起了歌,新华书店里众人在猜拳喝酒,武装部里一对新人刚入洞房。
对知子罗的新主人来说,他们只是住进了远比木楞房更宽敞、结实的楼房,过的却还是木楞房里的传统生活方式。
于是就有了农民住进了威严的政权大楼,牛和猪在曾经晾晒着雪白床单、盆里养着鲜花的家属楼里栖身;
旧办公室养了鸡;窗下有被遗弃的水磨石浴缸;
到处是烟熏火燎的痕迹;喝酒的杯子永远是脏兮兮的景象。
一个曾经由国家掌控一切的城市,突然交给一群还在打猎和传统耕种,大集体已经消亡、现代自治意识又未树立的农民,结果就是知子罗的现状。它其实一点都不滑稽,滑稽的是中国城乡二元结构的极端对立:城市远比乡村获得更多资源和机会,如果失去城市荫庇,乡村将陷入困境,失去尊严。
在一个院子里,偶遇这位核桃女,看她先把核桃外壳从四面砍除,剩下中间的内釀用锥子挑除,能得到相对完整的核桃仁了。纯净的核桃仁,30元/斤,我不知是贵,还是便宜,称了4斤。看中的是她年复一年,从早干到晚不停的砍,超人的耐力和毅力。叮叮乓乓仿佛在述说废城的故事。
我看过太多的古镇,实质都是旧瓶装新酒,而知子罗却是原汁原味讲述着70、80年代的故事,是中国都市图变之前的最后模板。这里要不了多久,也会成为热门旅游景点。期望现在尽量保护好这里一砖一瓦,一草一木,他们即将成为文物。
时间已到13:30,在知子罗没找到食馆。在半山处,看到这家食馆,一问没准备,宰鸡烧熟需要1个多小时。我已饿的饥肠辘辘,不能再等了,啃了几个点心后继续下山寻找食馆。蓝天白云掩映下,就是茅草棚也好看。
下山往北,过匹河乡没多久,遇到一食馆。火腿炖山药,汤鲜、肉嫩,吃得津津有味。
有意思的是这家食馆还提供温泉洗浴,如果我带了美女,一定会洗个混浴的。
饭后,休息片刻,继续往北。一路不时能遇到因清理山崖上浮石,架设电缆,而间断通行。
到福贡县城上帕镇后第一件事,找加油站,加油,从南到北跑完了县城,没有97号。问之,本地车怎么办?答复:本地丰田、斯巴鲁车要么到六库加97号,要么加93号。无可奈何,只好加满93号,加一瓶燃油宝。对不起了,可怜的GLK,可怜的孩子,这里没有精粮了,将就一下吧。
入住金谷酒店后,开始逛街。街子就在公路两旁,各种贩卖药材、野味、日货、水果的摊子沿路排成两条。
彩票店,见过许许多多。但像福贡这种买彩票像排队打饭,或像买火车票的,我还是第一次见到,愿福贡彩民天天中500万!
街头一个小店,堆着一摞镀锌的蒸笼引起了我的注意,进店了解后才知道商品都是进口的,蒸笼来自缅甸。因缅甸也有傈僳族,生活习惯差不多,所以他们也用蒸笼。